皇帝地臉色一變，可李弘深卻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，推著先皇後就走了。

修寧知道這件事後，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李弘深，她很清楚，李弘深還有一句話尚未問出口，林姑姑和廉光譽的死，究竟和皇帝有沒有關系？

問了又如何，不問又如何？李弘深與皇帝之間的那條溝壑，終究是跨不過去了。

至那天起，先皇後也再也沒有去看望過皇帝。

很快就是八月初八了，太子將會在這一日祭天。

李弘深去見了皇帝，他問道：“先前說的，你還作數嗎？”

皇帝點了點頭。

李弘深目光之中的恨意絲毫沒有掩飾，他坦然看著皇帝說道：“我此生都不會原諒你了，因此，你此時若是想反悔，還來得及。”

皇帝搖了搖頭，拒絕了李弘深的這個提議。

太子正在祭天，進行三問環節，一問上天，二問帝後，三問朝臣。

待問到朝臣之時，李弘深朗聲道：“本皇子不同意。”

眾人都讓出了一條道。

皇後看到了李弘深，怒不可遏：“今日豈是由得你胡來的時候？新帝即位，豈能容你造次？”

李弘深聽罷，心中很是不屑，悠悠說道：“名不正，言不順，何來新帝？”

“大膽。”太子呵斥道，他當著眾朝臣的面，朗聲說道，“七哥，朕敬你是朕的七哥，一忍再忍，你如何能這般不將朕放在眼中？你若是對父皇決議有什麽不滿之處，大可向父皇言說，又何故在這樣的日子鬧得朕下不來臺？若你還是不肯自行離去，便就休怪朕處置了你，不顧及兄弟之情。”

“還一個名正言順，好一個兄弟之情。”李弘深擊掌說道，他掃視了眾人一眼，掠過了荀沛菡，最終定格在太子的身上，“你與本皇子並不是什麽兄弟，如何能有兄弟之情？”

“你胡說些什麽？”太子額上的青筋暴起，他呵斥身邊的禁衛道，“還不快將這瘋帶下去？”

“誰敢？”皇帝的聲音傳來，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，對上皇後之時，心下又一軟，但想到了先前的種種，他移開了視線，看著眾人說道，“有朕在，誰敢對七皇子無禮？”

眾朝臣皆是驚慌不已，紛紛議論，怎會有兩個皇帝。

皇帝看著皇後，又看向了太子：“說出來，恐有失皇家顏面，但事關我大夏江山落入旁姓，朕的個人顏面又算得了什麽？皇後私自瞞天過海押禁朕的明睿皇後多年，先前大殿之上，明睿皇後同七皇子說下的句句屬實，太子……並非朕親生。”

皇帝最後，說得極為沈痛。

四下再次嘩然起來。

皇後有些慌了，她指著皇帝說道：“李弘深，皇上明白就坐在上面，你又是在哪裏找的妖人來蠱惑眾人？”

“朕是天子。”皇帝說道，卻是不怒而威，氣勢自來，“豈是他人可以模仿得來的？”

皇帝說完，看向了高臺上的假皇帝：“小允子，你還能繼續扮下去嗎？”

小允子先前可以被皇後嚇到，此時見了真皇帝，早已是瑟瑟發抖了，他從高臺之下滾了下來，抓住皇帝的衣襟說道：“皇上饒命，皇上饒命啊！都是皇後娘娘逼迫奴才的，奴才不敢不從。”

眾朝臣原本還想看一下真假美猴王的戲碼的，卻不想皇帝天子之勢這樣水到渠來，倒是如此輕易便將假皇帝嚇得屁滾尿流。

群臣紛紛跪拜，高呼萬歲。

等群臣拜完之後，皇帝方才咳嗽了兩聲，他極為覆雜地看著皇後：“梓潼，你定然是沒想到，朕能好起來吧！”

皇後嚇得說不出話來，她身子一僵，也跪了下去：“皇上饒了臣妾吧！請皇上念在以往的情分之上，臣妾也是一時糊塗啊！”

這下事情都已經明朗了，雖然眾人都是稀裏糊塗的，為何皇帝突然站在了李弘深這一方，為何皇後又要弄個傀儡皇帝。

太子也跪了下去，抱住皇帝的衣袍說道：“父皇饒命啊！母後也是一時情急之下。”

皇帝皺了皺眉，一腳將太子踢開：“你不是朕的兒子，你們母子苦心孤詣騙了朕這麽多年，哄騙著朕做了這麽多錯事，朕心中悔恨不已。”

皇帝說完，走向了高臺，看著眾臣說道：“皇後疑心朕，認為朕當日在大殿之上相信了七皇子，遂是給朕下藥，想要控制朕，好讓她的好兒子順利登基，但朕卻被朕的老五和老七聯手救了，老七費盡心思醫好了朕，朕今日才能站在此處，傳朕指令，即日起，廢太子，將廢太子關押，皇後罪孽深重，蛇蠍心腸，賜死。”

皇帝說完賜死二字之後，皇後楞在了原地，她如何都不敢相信。

她站起身來，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皇帝，問道：“你要殺我？你真的要殺我？”

她擡頭看了看天，眼角落下淚來：“我若早知今日，當時又何必留下你的性命。”

皇帝聽出了皇後話裏的意思，皇後之所以會這樣，對他還是有幾分情意的。

皇帝沒有言語，她若真的是情濃意重，又怎會沒問過他，就對他下手了？

說到底，他與皇後其實一般無二，到了最後關頭，都是疑心對方的，最愛的不過是自己罷了！

皇帝閉上眼，沈沈說道：“還楞著做什麽？還不快押下去？”

他當時想的是，只要皇後向他坦白，他可以既往不咎，可皇後當時終究是沒能讓他把這句話說出口，可現在看來，這樣卻好像是最好的，因為，他不確定，真的面對這樣的一個事實的時候，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。

“朕作為皇帝，鬧出了這樣的亂子，且做出了諸多不能挽回的過失，朕自知罪孽深重，無顏面對大夏子民和朝中眾臣，朕的七子，慣來胸襟開闊，賢能明理，知人善用，朕相信，他定會是一個好明君，今日，朕就將皇位傳給老七，朕相信，在老七的帶領之下，大夏定會昌盛繁榮，千秋萬代。”皇帝神色肅然，一字一句說道。

這一下，朝臣更為心驚，但反應過來之後，紛紛拜道：“臣等跪贏新皇登基。”

莫婕妤會心地笑了，她輕聲說道：“我總算是可以放心了。”

她的聲音雖輕，但還是落入了修寧的耳中。

修寧看了她一眼。

莫婕妤輕輕搖了搖頭，她說道：“我演戲演了那麽久，終究是會累了，慕修寧，我從我想要來和你搶，你和好，和他，相配極了。”

修寧愈發覺得她這話有些奇怪，問道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。”

她們雖然都沒有說出口，但都心知肚明，倘若莫婕妤想要留下，李弘深的後宮定會有她的一席之位。

莫婕妤看著站在高臺上被萬民跪拜的李弘深，笑意再次浮現在面頰之上：“我要走了，我不會留在你們中間的。”

修寧沒有接話，她卻自顧自地說道：“其實你我都很清楚，若我真的就這樣不清不白地待在他的身邊，你也不會說什麽，但我知道，他早已為你空置了後宅，日後，也會空置後宮，我入了那個牢籠，除了膈應你們，也是自己被囚禁一生，縱然我此時不求什麽，難免以後，我真的會變，屆時，我應該會極討厭自己的，既然如此，我為何不此時放手呢？反倒能落個逍遙自在。”

修寧知道，她所說的是事實，李弘深的後宮也不是不能容她，但卻也只能保她後生無憂罷了，一個人在深宮之中，要有多寂寞，就有多寂寞，但除了照顧她的後生，其他的，李弘深都再也不能給了，因為他都已經給了修寧。

“我明白。”修寧側眸看著她的眼睛，“你要和他告別嗎？”

莫婕妤抿唇一笑，她搖了搖頭：“哪裏需要告什麽別？慕修寧，你替我轉告他一生，我以後，幫不上他了，其實，他最後能念及我的安危，要衛靖帶我出宮，我便已是感念萬分了，於我而言，已是稱心如意。”

修寧握住她的手，無比鄭重說道：“你且放心，我一定會告訴她的。”

莫婕妤將手從修寧的手中抽開，她走到了人群之中，突然回過頭來看了修寧一眼：“先前都是同你演戲，卻從未真正用我所想的對待過你，慕修寧，你記住，我叫莫桑。”

“莫桑。”修寧低吟出聲，她輕輕一笑，“極美的名字。”

“我們還會再見嗎？”修寧大聲地問她。

莫桑說道：“有緣自會相見。”

莫桑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：但是希望此生都不要再見了，因為不見，我才會知道，他安然無虞。

修寧看著她離去，竟有了些許淚意。

衛靖問她：“你哭了？”

修寧搖了搖頭，輕聲說道：“只是風沙迷了眼。”

“她犧牲得太多了。”衛靖感慨道。

“嗯。”修寧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
莫桑這樣的女子，很難不讓人肅然起敬，修寧長長嘆了一口氣：“我只願她一直安好，此生無虞。”

衛靖打趣道：“說不準，她也是期盼著你們的。”

修寧笑了笑，又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，她也覺得，或許真的是衛靖所言的這般吧！

“修寧，過來。”李弘深喚了修寧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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